夜雨丨唐代贤：丰都味道

丰都味道

唐代贤

小时候，听别人说，世上的人死后，其灵魂都要去同一个地方，丰都。紧临县城的名山上有个“鬼城”，是阎罗王掌管的阴间世界。传说在人间作恶的人，到了阴间必遭报应和惩罚。丰都真是这样一个惩恶扬善的传奇地方吗？幼小的我十分好奇又迷惑不解……

小学四年级时，我从二叔家门前路过，被屋里录音机传来的甜美、悦耳的歌声所吸引：“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若是你到小城来，收获特别多。看似一幅画，听像一首歌。人生境界真善美，这里已包括。”邓丽君歌唱的小城真有那么好吗？我心里充满疑问又无比向往。生在丰都穷乡僻壤的我，从未见过真正的小城，当时心里认为，县城可能就像歌里这样的小城吧。

渐渐地，县城就像一块磁铁一样黏住了我，能去看一眼便成了我梦寐以求的事。

眼看快要读初中了，大哥遂了我的愿，带我坐客车在蜿蜒崎岖的山路上颠簸两个多小时才进了县城。当时的县城的确很小，它坐落在长江边的北岸、名山和双桂山脚下的一个狭长地带上，城区面积不足1平方公里，住着2万多市民，只有几条不宽的街道，两边都是密密麻麻的房子，街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显得十分拥挤、繁华和闹热。记忆犹新的是，我从南岸摆渡过来的客车上下来，迫不急待地张望县城，高高耸立的“鬼脑壳”城标格外引人注目；在去名山游“鬼城”的入口处—县城公园大门牌坊上，名人书写的“鬼城”“天下名山”地名和“下笑世上士，沉魂北丰都”楹联叫人驻足沉思。我和大哥转了县城宽窄不一的大街小巷，逛了琳琅满目的百货商场，因囊中羞涩，想买的东西不敢买，想看的“鬼城”没能去，无奈之下带着遗憾回了家。

多年之后，我从乡下考进县城，而今已生活了25个春秋，成了名副其实的城里人，每天都在品味这座城市，也每天被这座城市的味道所浸润和熏陶。

我现已年过半百，去过不少城市，领略过它们各具特色之美，但这里有其独特的味道。

这里，蕴含着厚重的文化味。

据县志记载，先秦时期，巴人曾在此建“巴子别都”。东汉和帝永元二年（公元90年）设“平都县”。隋恭帝义宁二年（公元618年）之后称“豐都县”至明初。明太祖朱元璋于洪武十三年颁令改为“酆都县”。1958年3月，周恩来总理视察时提议改“酆”为“丰”，取物阜民丰之意，次年国务院批准“酆都县”改为“丰都县”，至今建县长达1932年。

经专家考证，闻名遐迩的“鬼城”源于远古，成熟于西晋，落地丰都于南宋，天下独尊于明朝初年。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儒释道文化在此交汇融合，积淀而成的“扬善、惩恶、公正、和美”的“鬼城文化”独步天下，就像一颗正待擦亮的“黑珍珠”，让人不再谈鬼色变。我已多次游览过“鬼城”，弥补了小时候的遗憾。山上飞檐斗拱，红墙碧瓦，亭塔石碑，掩映于翠绿丛中。每一次去“阴曹地府”，过“奈何桥”、闯“鬼门关”、行“黄泉路”、拜“天子殿”、观“东西地狱”，登“望乡台”、看“二仙下棋”，我都有涤荡心灵之感，触发起对生与死的思考、对善与恶的反省，加深了对“唯善呈和”的理解。古往今来，以北宋“三苏”为代表的诸多文人雅士在此吟诗作赋，一批批国内贤达络绎不绝到此一游挥毫泼墨。萌生于唐宋、形成于明朝、兴盛于清代至今的“丰都庙会”，以其特有的街头巡游，向世人展示丰富多彩的民俗文化和民间技艺，于2014年成功跻身于国家非物质文化名录，每年农历三月初三定期举办，吸引八方宾客纷至沓来，热闹场景蔚为壮观。

从出土的旧石器时期文物考证，早在70万年前，这里就有先人活动的足迹，现存可移动文物5.4万件。2001年，出土于高家镇秦家院子墓群中的“勾喙、口含圆珠、头顶圆盘、平展双翅、蹼足三趾、翘尾已残（后修复）”的汉代陶鸟—“巴渝神鸟”，成为了“重庆中国三峡博物馆”馆馆藏珍品。《山海经﹒海内经》载有“西南有巴国。大暤生咸鸟，咸鸟生乘厘，乘厘生后照，后照是始为巴人”，众多专家研究达成共识，咸鸟即凤凰，其承载至今的“吉祥、平安、富贵、奋飞”凤凰文化内核，体现了新时代价值，尤如绽放的“红宝石”光彩夺目，令人惊叹叫绝。

在这片热土上，曾经发生过刘伯承血战丰都的动人故事。1916年3月，奉孙中山之命回川组织讨袁起义军的刘伯承，率“川东起义军第四支队”奇袭丰都城，截击北洋军。由于敌我力量悬殊，义军被迫且战且退。当义军退至会川门时，一颗子弹射入他右侧太阳穴，从右眼穿出，致其脑颅受伤，流血不止。在重庆临江门一诊所治疗时，他拒用麻药，其刚强毅力，被德国医生称为“军神”。经过一段时间治疗，刘伯承头部的弹伤愈合，脱离了生命危险，可右眼从此失明。还有贺龙三进丰都惩治恶霸、四川二路红军游击队创建基层苏维埃政权等红色故事也在此代代相传。

30年前，举世瞩目的三峡工程上马，给这里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发展机遇。为了打通制约移民搬迁进度的堵点，县委县政府发动全县人民捐资建设跨江大桥，成为当时库区创举，时任国务院副总理邹家华视察得悉后欣然为“丰都长江大桥”题名。6.5万移民“舍小家、顾大家”，无数干部“流血流汗不流泪，掉皮掉肉不掉队”，实现了县城由北迁南、涅槃重生。2001年，随着最后一栋楼的轰然倒下，老县城从此成为记忆，一座崭新的县城拔地而起，如今城区已达18平方公里、居住20多万人，就像一颗璀璨明珠在三峡库区熠熠生辉。凝结而成的移民文化及移民精神，激励着这里的干群甘于奉献、敢于攻坚、勇于创造。

这里，散发出怡人的舒适味。

万里长江，横贯县境，东流向海。三峡电站蓄水期间宽阔蔚蓝的江面，宛如风平浪静的大海，置身于岸边的游客恍入滨海城市。依山而建的移民城和在龙河东拓展的城市新区，高楼林立，错落有致，栉次鳞比；街道宽敞明亮，纵横交错，绿树花草，点缀其间。高速路、动车站、码头应有尽有，交通四通八达，便利快捷。夜幕下的县城魅力四射，江河两岸，万家灯火，交相辉映，倒影中的水城胜过仙境般的美妙。彩灯闪耀的跨江大桥好似长虹卧波，秀出轮廓的双桂山恰如美人睡姿气韵生动。

“四山夹三槽”孕育出高山峽谷奇观，誉为“中国最美旅游洞穴”的雪玉洞，其“珊瑚群、石旗王、地盾、鹅管王”四处景观堪称世界之最。在刀削绝壁上架起悬空玻璃连天栈道的九重天，上至九重，下临无极，游历一次便惊心动魄一回。浪急滩多的牛牵峡，九曲盘折，到此漂流，与浪花共舞，于惊险刺激中尽享舒爽快乐。都督师家嵌天坑的奇彩飞瀑、奇特动物、奇幻溶洞、奇异古寨、奇险兵工遗址令人目不暇接，是天工与人文融合的不杇杰作。

这里，城中有林，林中有鸟，园中有花，四季鸟语花香。朝华公园、国家森林公园、四坪林场，古树参天，繁花似锦，可称城市肺叶。3公里长的滨江长廊人气旺盛，市民在此或散步健走，或凭栏看长江、眺“鬼城”、忆老城，或在树荫下品茶聊天，悠闲自在。全国示范河湖龙河（丰都段），河水清澈，两岸葱绿，是市民郊游首选之地。以南天湖国家旅游度假区为代表的避暑胜地，为云集的游客敞开了“要哪一度，给哪一度”的清凉世界，联动的雪玉山、方斗山、莲花山、太平坝也成了纳凉天堂和天然氧吧。近年开发的高山滑雪场，开业以来就异常火爆，高峰之时竟一票难求。

这里，飘溢着诱人的麻辣味。

“丰都肉牛”名声远扬，“牛肉火锅”备受青睐。只要你把牛肚、牛筯、牛肝、牛肉、牛血等食材往火锅一放，拿捏好熟度后入口细嚼，美味顿生，胃感“幸福”。吃“牛肉火锅”，必不可少的食材是，泛着黝黑青亮光泽的新鲜牛毛肚，你用筷子夹紧一片，连同筷子淹没于红油翻滚的汤锅里，烫一会儿又取出，这样重复做到七上八下（约15秒钟）后，再把刚好烫熟的毛肚放进碗里，裹上香油大蒜泥，送入口中一咬，一股清脆酥香的味道瞬间沁人心脾，所有的味蕾顿时兴奋起来，似乎在热烈欢迎这些美食快快入胃。

遍布于大街小巷的民间小吃，极具地方特色的有麻辣鸡块、老麻抄手、胡辣壳小面、羊肉面等，最受食客称道的麻辣鸡块，是把鸡肉用白水煮熟后切成小块，将红油、味精、香油、白糖、花椒、辣椒、酱油等这些佐料调匀，淋在鸡块上即成，其肉质硬实，色泽红亮，香辣味鲜，被评为“中国名小吃”。手工制作时，因肉质、熟度、调味品等差异，麻辣鸡块的味道又略有不同，有的麻一些、有的辣一些、有的麻辣中带甜、有的麻辣中带香,涌现出了“鬼城麻辣鸡”“孙记麻辣鸡”“隆婆婆麻辣鸡”等诸多风味各异的品牌，是这里人款待和馈赠客人必备的一道特色佳肴。

这里还有不少独特味道，散在乡村里、藏在农家中，今后再徐徐道来。

这座城市还在成长，也需更新。迈进2022年，以提升城市文化品质为引领，打造既有“国际范”又有“丰都味”的“郊区新城、文化名城、山水智城”，建设“具有仪式感的时尚之都和烟火气的活力之城”的号令已发出，战鼓已擂响，全县上下正撸起袖子加油干，挥洒出的汗香味，让丰都未来可期、可待。

写到这里，我意犹未尽，立即和远在沿海城市照护孙子的大哥通了话，聊起第一次进城时的情形和现在的城乡面貌，兄弟俩不禁为县城的变迁感慨万千。我问他：“你都六十有四了，还要在外面漂泊多久？”他回我：“老三，不用担心，我们在外地生活很好，就是沒有家的味道，落叶还得归根啦。二娃已在丰都县城买了一套小区房，开窗可见长江，到时候回来养老，你得给我讲讲小城的故事，你讲的我喜欢听。”

我想，丰都城不大，如《小城故事多》里的小城。不断提升的小城，故事会越来越多、味道会越来越美，我要守望好这座城市，记录好所发生故事，到时他回来，我给他娓娓讲述，陪他细细品尝。

（作者单位：重庆市丰都县委编办）